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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倩娥举目瞥去,眼神微微涣着,像是个病患,连个中心点都捕不到似,一脸颓然。
高姨娘看得心头欢喜,这夫人原先一双眼看人还算凶厉,如今连这点儿精神都没了,再折腾个几月,丢了命好不过,年轻又如何,阳寿还不一定长呐。
柳倩娥缓道:“妙姐这几月都是你照顾,你顺了手,又有育儿经,我也不跟你抢这功劳,家务事多,我身子近也不爽利,就劳烦你多费心思,两头跑跑吧。”
郑济安就等自家夫人主动讲这话,立马心里一宽,朝高姨娘提了声儿:“是啊,夫人近日身子也不好,一人挑不起两头事,你就代她继续照顾你三妹妹吧。”
高姨娘得了柳倩娥退让,又听郑济安托付,横下腰肢,喜滋滋应了。
郑济安离府七八日,家宅一如平日,无风无浪。
这日不到昏光,天暗下来,风刮得劲道,隐有雪兆,欢娘正要叫韩婆子和袅烟将院子前门后窗闭紧,外头传了婆妇惶惶步伐声,出去叫袅烟抓了个人问,只晓得是西院那边出了事,披了个毛氅,赶了过去。
去到西院,门口有婆子守着,欢娘远远一看,篱墙内柳倩娥和高姨娘都,柳倩娥面朝厢窗,看不清头脸,脊背挺得高直,愈显身子清冷。
高姨娘却是抽走了三魂六魄般,垮着一张背,往日不疾不徐温雅气态,早没了。
厢内女子痛苦声不绝,压得极低,像是想叫又不敢叫,或是根本已没力气叫了。
欢娘心猛跳,正要几步进去,却被焦婆子迎过来,一手挡了,皱了花白眉,压低声儿:“欢姨娘到这头来是干什么,夫人又没叫你,回去。”
韩婆子得令,忙将欢娘胳膊一挽,不管不顾,强拖了回院。
欢娘心里明白有事,虽妙姐身上,却又察觉得跟自己脱不了干系,整夜和衣无眠,再等次日天刚亮,汲鞋下地,呼着冷气,连炭盆都来不及生就叫袅烟去探,才晓得妙姐昨夜六月早产,闹腾一夜,生下个死胎,还是个男婴。
破晓甫过,清晨空气还是寒凉,欢娘由脚趾头冷到了顶,抓住袅烟袖口问:“产妇怎样?”
袅烟也是头一次经历这事,神魂还没完全回转,半晌才搓着手,吐出白雾:“小姨娘大出血,又疼了一夜……还昏睡着呢,不过依稳婆和郎中讲,胜年轻,性命该是没大碍。
倒是高姨娘那边不得了,听闻小姨娘早产前,喂她喝汤剂里有些孕妇碰不得,还一连喂了好几日,郎中说,怕就是这个,催了产,如今被夫人关了柴房内,打了几棍子,呼天号地叫老爷回家主持公道。”
见欢娘脸色寡白,只怕冻出毛病,连忙去拿了个热脚炉放边上,又去拾掇炭盆。
欢娘盯着袅烟风风火火背影,将两只脚拢进毯,却仍是镇不住寒意。
郑济安接信儿,慌张赶回家,惟见着妙姐儿消瘪下去肚皮,却见不着自己心心盼着肚皮里那块肉,大为悲恸,只觉希冀全消,管他三七二十一,先冲了柴房去,不分青红皂白将高姨娘拳打脚踢一通。
高姨娘晓得自个儿是着了柳倩娥道,见老爷正是怒火滔天,求情只会火上浇油,怪只怪自己当初为了讨欢心,又为了接近老爷,扒上了西院孕妇,后来又被夫人撺掇着揽下照顾孕妇任务,才被人摆了一道,也亏得有些忍性,忍着剧疼,被郑济安踹完,才趴柴禾草垛里头,双泪长流,说自己并不知道药汤里会有异物,别说自己压根儿不晓得这些花草药性,就算晓得,也是没渠道拿到手,自己每月用例都有单有据,如若不信,大可一查对外笔笔花销。
郑济安虽心神崩溃,却也晓得高姨娘是个什么道行,况且,既然她被交付料理孕妇责任,也不会笨得正撞矛头上,总是有些猜疑。
柳倩娥见老爷迟疑,叫来郑绣绣,一盘一对,搜出小绣楼中有不少芍药花瓣儿,也就是妙姐接连几日安胎药中投粉末。
郑绣绣本就是个娇弱性儿,遇这大事,哭泣不止,除了不知道三个字,再不懂说别,见老子雷霆大怒,主母冷眉循诱,才抽泣着小脸腮儿,说绣楼里这些花草,都是平日跟欢娘一道玩时,顺手拿来缝制香包,也不是头一天了,并不是这一回才特意拿来,旁边婆子婢子都可作证,至于少了一些,根本没注意,不提还跑去追问是哪个拿。
这话一出,再不用柳倩娥补刀了。
众人都能想到,许是高姨娘现如今一边照顾妙姐,一边也就是陪着那待嫁女儿了,大有可能妒忌心起,从女儿闺处偷来碾磨成粉害性命。
那具死胎,柳倩娥也没丢,对着宅内人,只说隆冬腊月,腐不了,暂找铺子临时租了个小棺材,将血水糊糊,浑身粉毛皱皮婴孩放进去,留着叫老爷回来看后一眼,免得是个遗憾,述完高姨娘罪证,又将那具四尺多长楠木小棺木叫家丁抱过来。
郑济安一见那老鼠般缩一团死儿子,惊悚不堪,肺腑剧痛,那何止是个婴尸,全然就是郑家企盼毁了个绝,老泪纵横,再听不进半句话,倚靠枕上昏了半会儿,念着旧日恩爱,又觉得对不住郑家香火,思前想后,将高姨娘五花大绑了,叫上两个老苍头和一名粗使婆娘,将她押出了府,送到了郊外庄子上。
等押送家奴回来,禀了庄上安置情况,郑济安只觉心胸一痛,又虚空一大片儿,呕出一大口乌血,仰头昏死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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