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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（第1页）

他自到辽境，百计筹谋，酝酿日久，便是为了要说这一番话。

原是要徐徐劝诱、以坚其心的意思，一开口时却不知如何，竟然激动起来。

说到后半，自己尚未觉察，却是真情流露，连声音也已哑了。

萧峰心中感动，双手握着他肩头，向他凝视片刻，沉声道：&ldo;贤弟……谢了！

&rdo;

慕容复看着他的神色，却有一丝冷意慢慢钻入心内，低声唤道：&ldo;兄长？&rdo;

萧峰仰首向天，沉默许久，一字一字地念道：&ldo;功名耻计擒生数，直斩楼兰报国恩……哈哈，不错，我原也以为英雄功业，理应如此……&rdo;

慕容复自然不知道，这两句诗，原是汪剑通书于折扇赠萧峰之物，当日杏子林惊变，这把折扇还曾惹出了莫大事端。

但虽然不知，一颗心却愈发沉了下去，只听萧峰缓缓地道：&ldo;三十年来，我所思所想只是这般。

若今生未出雁门，只怕再也不会知道，功业……不过是杀得人多罢了！

&rdo;说到此处，雁门关所见宋辽两国互打糙谷的惨状浮上心来，双拳不由得一紧，又道：&ldo;鲜血白骨写下来的青史之名，要他何用！

&rdo;

慕容复只觉一口冷气堵在了喉头，做声不得，好一阵，方低声道：&ldo;然则兄长身居王位……&rdo;

萧峰淡淡一笑，接口道：&ldo;我这个南院大王，虚名而已！

若非遭遇国难，合当效力，我早就想挂冠而去，在糙原上过些逍遥日子，岂不……畅快！

&rdo;思及旧事，不禁叹了一声。

慕容复自知萧峰说出这话，已是对己全心信之，当日河董城头那句&ldo;岂在多杀伤&rdo;何尝不是如此；遂也跟着一笑，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，停了一停，又道：&ldo;只是兄长这般豪气，若半生俗务消磨，却未见得有什么意思。

&rdo;

萧峰哈哈一笑，道：&ldo;血雨腥风见惯了，换作牧马放羊、油盐柴米，却也有趣。

&rdo;抬头望着星空，又道：&ldo;想那天上神仙，不也一样喜欢的是俗务么！

&rdo;

慕容复一愣，顺他目光看去，只见天河西斜，左右两颗星斗微微闪烁，正是牛女双星。

这时已交十月，双星将垂至天际线下，不若夏日明朗，但仍遥遥可见；却仍不明白萧峰言中之意，问道：&ldo;……什么？&rdo;

萧峰笑道：&ldo;那织女跟了牛郎，岂不为的是凡俗倒比天上好。

&rdo;却见慕容复眼色仍是不解，甚觉奇怪，道：&ldo;慕容，这故事你不晓得？&rdo;

慕容复一呆，他自幼儿起，便是在&ldo;无念尔祖，聿修厥德&rdo;、&ldo;宣昭义问，有虞殷自天&rdo;云云中入睡；那牛女双星，至多只是书上念过的一句&ldo;迢迢牵牛星，皎皎河汉女&rdo;，哪里知晓什么故事？便缓缓摇了摇头。

萧峰想起儿时义母拉着自己的手，摇蒲扇说故事的情形，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，随便在地上盘腿一坐，仰望着星空道：&ldo;我也是小时候听来。

说那牵牛星是个男人，叫做牛郎，有一天，他牵了自家老牛去放牧……&rdo;

慕容复望着两颗闪闪烁烁的星子，一阵迷惘，竟也不觉坐倒在了萧峰身边，听他讲道：&ldo;……于是织女嫁与了牛郎，不久，有了两个孩儿……&rdo;

萧峰并不是个会说故事的人，这个普普通通的村野老话，讲来其实单调；说了一阵，自己也觉有些无味，住了口，转头笑道：&ldo;我这乡下故事，说来很无趣罢！

&rdo;却见慕容复双手抱膝，长发低垂，双眼定定看着自己，这时突然一停，脱口便道：&ldo;那……后来呢？&rdo;竟是听得入神了。

这一问，两人同时一呆，少顷，萧峰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
慕容复却如冷水当头，脸色骤然一沉，猛又觉太着痕迹，拔开手中酒袋塞子，喝了一大口，热辣辣的酒液流下咽喉，刺入肺腑，立时甚么茅舍、老牛，都在眼前化作了飞灰。

一整长衫，立起身来，道：&ldo;天已晚了，我们且回营去罢。

&rdo;

萧峰起身接过酒袋，仰头一饮而尽，将袋子一抛，道：&ldo;好！

&rdo;大步过去，牵过了乌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