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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一颦一笑,一举一动还和从前一样,那么熟悉,可她说的话,每一个字都让他无法相信。
是了,即便吴寅传信告知他种种真相,他仍旧不敢相信,非要亲自验证不可。
是以,即便身份有碍,他仍冒险一试。
于是,在那间小小的暗窗后,他听到了此生伤他最深的话语。
“大人,天下第一民窑,对任何一个陶瓷人而言,都是巨大的无法拒绝的诱惑吧?我一介草民如何免俗?”
“当日在湖田窑,之所以演那场戏,断一条腿,全是因为非此不可,否则全天下人都会认为是我逼死了他。
匹夫无罪怀璧其罪,赢得春夏碗之争的人是我,笑到最后的人也是我,若不吃点苦头,如何消解世人的嫉妒?取信于他们?又如何能让安庆窑易主且免于落得和徐稚柳一样的下场?”
“我若当真有什么优点,也只是在每件事发生之后,勇于为自己铺陈后路、图谋所需罢了。”
“真真假假,谁又知道呢?反正,他已经是个死人了。”
已经是个死人了。
是个死人了。
若当真死了,该有多好?那一刻他竟奢望去死。
可就像吴方圆问他的,他为何不去死?徐稚柳若当真能选择一死了之,或许就不必承受今日之悲了吧!
那几句话不断回旋在他的耳畔,不断提醒着他她的凉薄和虚伪,不断地告诉他,他生平唯一动心爱过的女子,亲手杀了他。
他五内剧痛,肝肠寸断,回想当日被人推入窑口的情形,那枚在火海中晃动的玉扣,原来全不作假!
原来都是真的。
时至今日,他本不该再为此牵动心肠的,本该在身体化作灰烬时,流干最后一滴眼泪的,然而不知为何,一想到那卑微地伏在权贵脚下的身影,他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。
“吴小姐,你知道吗?原来碰见生而不能杀、死而不尽缘的人,心口会开一个洞,生生扯着血肉,疼得人眼睛发酸。”
他轻轻拭去面颊上的泪水,“原来软肋被撕咬是这样的感觉。”
吴嘉欲言又止。
世间千万所,何处是归乡?“我的母亲,阿南……”
徐忠、时年,还有所有跟黑子一样的瓷工们,湖田窑……
“回不去了……”
说罢他猛的一扯,一块月牙白碎布从腰带深处露出全貌,半悬高空随风而荡。
他双目欲裂般盯着那抹白,那抹日夜不离身的白,眼神嗜血,布满伤痕,最终,他扬起手臂用力一挥,月牙白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翻飞着飘向远处。
江水拍岸,长夜漫漫。
从此,徐稚柳不见白。
与此同时,偷偷避开随行人员的王云仙,正躲在梁佩秋的高规格厢房里,大快朵颐地吃着她带回的糕饼点心。
梁佩秋看他一阵狼吞虎咽,料想今晚行馆的伙食必没有改善,一边给他倒茶,一边替他顺背,叫他吃慢点。
王云仙腮帮子鼓鼓的,还不忘问她:“真好吃,你在哪里买的?”
梁佩秋动作一顿,走到一旁净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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