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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但是江家如此大的家业却能于半月间散得丁点不剩,实在反常至极,若说其后没有推手煽风点火,傻子也难信。
而今夜,她们终于知道幕后之人是谁。
偏偏是圣宠优渥的北庭王,许翎。
妙槿想明白处境,不免凄凄,无力诉了句“难道咱们就只能平白被人害了去?”
捂着脸哭起来。
哭声和着雨声更显悲戚。
江稚梧想说些什么来安慰,她张了张嘴,一字一句在喉间翻滚,却发不出声音。
她长于京城,成于相府,许于帝王家,所看所学的无不是绕着权欲纷争。
抄家,流放,发卖。
她太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。
然而越清醒越痛苦,她甚至怨爹娘,教她那么多,让她想糊涂都不能。
一开始她日日以泪洗面,认为是廷尉弄错了,爹娘绝不可能窃国乱政;后来她惊惧惶恐,怕被差役抓进大牢,卖去教坊;逃亡中途,她甚至想过一条白绫随爹娘去了!
她也那般做了,然后才知道原来柔软的纱巾勒进皮肉比刀割还疼,眼球好似跳龙门的鱼儿要脱出眶骨,若不是妙槿进来看她把她放了下来,她现在已然是个吊死鬼。
她养于高门,金碧浮光的梦都做腻了,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吊死鬼。
她不想做吊死鬼,好丑,好疼。
江稚梧眨了眨眼睛,眼球依旧酸涩,像有百只蚂蚁在那上头乱爬。
她听说,人死了不好好安葬,全身都会长满虫子。
也不知道爹娘的尸身被收到了哪,魂魄有没有再入轮回。
想到这里,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痛苦,纵使已经半月过去,想到爹娘双双亡故还是会钻心蚀骨的疼。
就算什么道理都懂,就算已经哭不出泪了,还是想哭。
外头的雨水潲在身上,带来盛夏不该有的冷然。
江稚梧被雨水唤醒般,重新看向地上的官差。
一炷香前,这男人独身来到小庙偏室,与她正面撞上。
她瞧这人手中握着腰刀,一脸凶煞相堵在门口,肯定来意不善,便拿出随身携带的刻刀,斥他勿要再靠近,这男人却瞪着眼睛不管不顾要进屋。
血腥味与汗味儿让她胃中翻腾,眉星血管紧张突跳,她看见男人手中腰刀撞上门框,风吹日晒里早就沤软的木头碎成数片,就在男人提步朝她扑来的刹那,她再也顾不上许多,全凭一股胡乱的劲儿握着刻刀在空中挥舞,手上一重,正扎在对方胸口上!
她下意识缩手,拔出刀片的同时带出一串鲜血呲在她手上,很热,很黏。
她慌忙后撤,谁知这人竟也停下脚步厉声求饶,仿佛极为恐惧,不等她问话,便主动竹筒倒豆般把自己的摘了个遍,不断的重复着是北庭王不满江丞相带头推行的削藩政策,出手害了江丞相,还下令一定要把江家小姐抓回去折辱出气,他身为下等官差也只是听吩咐办事,只求她饶他一命,他便当做从来没见过她,麻溜滚了。
北庭王?江稚梧惊惧至极,甚至没反应过来北庭王是谁。
她双手颤抖,好不容易稳下心神找回声音,踌躇着要不要询问一番时,对方却突然抽搐,随后直直咽了气。
这会儿男人的瞳仁已经涣散,皮肤呈现出诡异的灰白色,同这旷山冷雨一起,让人不禁胆寒。
北庭王,许翎。
她呼吸发紧,心如翻江倒海,沉默良久,久到手上的血逐渐凝固。
刚得知家中变故时,她确实存了死志,没了爹娘,她孤身一人,在这世上做什么?或者说,她能做什么?如果只是隐姓埋名的苟活着,浑噩过完一世,于她而言同死了又有何分别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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