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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元灯节的前一日,尤府该应酬的也应酬得差不多了,美娘瞅了个空摆脱还在前厅招呼少许宾客的王金桂,去到她娘俞如眉的院子。
小院子在整个府邸的旮旯偏角,原是王家下人住的院子,拨给俞如眉后也没怎修葺,王金桂不肯遣丫鬟过来伺候,只留下一个腿脚不大方便的粗使妇人,叫王嫂,照看着俞如眉的生活。
灰墙青瓦,沿着墙角长了一片苔藓,美娘站在院子门口,见门前台阶似是被洗刷过,水渍还没干透。
门面的漆都掉了,但两侧贴着新簇的对联,红彤彤的倒有几分喜庆。
这还是岁除那晚她和大哥尤文扬亲手贴的呢。
美娘推开虚掩的院门,喊了一声:“娘。”
王嫂在院子里择菜,见到美娘笑道:“姑娘来了,你娘在屋里头呢。
你先去坐,我去烧水沏茶。”
她说罢撑着膝盖费力站起来,把手在围裙上揩了揩,一瘸一拐进了小厨房。
“王嫂。”
美娘跟她打过招呼,直接进了里屋。
打帘进去,美娘一眼就看见俞如眉在窗边做针线,许是做得久了,俞如眉眼睛有些酸,都还溢出泪来,就拿手帕擦了下眼角。
美娘过去抢走她手里的东西:“您又瞒着我在这儿做这些,还想不想要眼睛了!”
俞如眉手中一空,扬眉一看是女儿,顿时露出欢喜的表情:“美娘多久来的?前头不忙了?”
美娘努努嘴:“再忙也没娘您忙,忙着给别人做衣裳,连我进来都没看见。”
她说话酸溜溜的,拿起衣裳端详,发现是男子的样式,遂更加不满了,“给我爹做的?就他那负心汉,不配您对他那么好。”
“别胡说,他是你亲爹,哪儿有女儿这么说父亲不是的。”
俞如眉嗔怪一句,对美娘的出言不逊习以为常,叹道:“他的衣裳哪儿轮得到我做,这是给你哥的,开春了给他做件新衫子,不然他和同窗出门踏青,老穿那身儿旧青布袍子不好。”
美娘的大哥尤文扬打小就念书念得好,王文渊到了开蒙的年纪,是专门请了先生来家里教授,尤文扬却是自己去外头的私塾上学。
后来王文渊换了十几个先生都没学出个名堂,王金桂又想他进国子监,扭着尤思仁去求人走后门。
但尤文扬竟一声不吭考进了国子监,而且尤思仁居然都不知道,还是同僚告诉他才晓得的。
所以就说各人有各命,王金桂再眼红也没用,有钱又怎样?照样没人家俞如眉儿女双全还争气。
美娘抱着衣裳坐下来,捻针缝纫:“我也给哥做了鞋袜,到时候一并给他。
上回大娘打首饰头面,把工匠喊家里来,我也悄悄拿了两根金簪子给他,让他化开铸个腰带上的佩扣。
国子监里多数是些世家子弟,哥太寒酸了会被人瞧不起受欺负。
娘,您可别说佩扣是我给的,就说是您拿压箱底的金镯子换的,免得哥又不要。”
俞如眉摇头道:“你拿金簪子换佩扣,被她晓得了会闹的,还是算了,改明儿你把簪子要回来。”
美娘拿牙齿咬住丝线扯断,没所谓道:“我拿我的东西给我亲大哥换东西凭什么不行?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,她就算进了门也是个妾!
偏还要摆大房的姿态,事事欺负咱们娘俩,我是高兴才在她面前应承,要是哪天惹得我不快,我一张状纸告到官府去,告她王金桂抢人相公不分尊卑,再顺道告那负心汉宠妾灭妻!
看他的乌纱帽还保不保得住!”
“好了好了,我不念叨就是了,你别说这些,传到别人耳朵里不好。”
俞如眉吓得赶紧拉住美娘,好生劝慰一番,美娘才作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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