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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（第1页）

想到这里，我们还能说自己不会变成祥林嫂吗？

七再说退场

在今天的人看来，祥林嫂也许确实是&ldo;我真傻&rdo;。

她竟然只知道别人可以说她&ldo;不像话&rdo;或&ldo;不是人&rdo;，却不知道她也可以说别人&ldo;不像话&rdo;或&ldo;不是人&rdo;

的。

的确，她太把鲁四老爷之流&ldo;当人&rdo;，也太把祝福之类的礼仪&ldo;当一回事&rdo;

了。

这就使她处在了一种被动的、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世道相容合拍的尴尬境地。

结果，当她确实&ldo;身不由己&rdo;（比如丧夫、再嫁）时，人们不允许她&ldo;不像话&rdo;；而当她多少有点主动权、并愿意按照人们的指点去&ldo;重新做人&rdo;（比如捐门槛）时，人们又不允许她&ldo;像话&rdo;。

那么，她究竟是该&ldo;像话&rdo;呢，还是不该&ldo;像话&rdo;

呢？

也许，祥林嫂的悲剧，并不在于她有什么&ldo;不像话&rdo;或&ldo;不想做人&rdo;，而在于她自己太想&ldo;像话&rdo;，太想&ldo;做人&rdo;。

她越是想&ldo;像话&rdo;，想&ldo;做人&rdo;，世道就越是不准她&ldo;像话&rdo;、&ldo;做人&rdo;，而人们也就越是派定她&ldo;不像话&rdo;、&ldo;不是人&rdo;。

试想，如果祥林嫂不吃那一套，根本就不把什么&ldo;像话不像话&rdo;、&ldo;做人不做人&rdo;的放在眼里一一不让参加祝福的筹备就不参加，不愿听阿毛的故事就不去讲，别人不理自己自己也不理别人，阎王爷要锯成两半就让他锯去。

那么，鲁四老爷也好，其他什么人也好，甚至阎罗大王也好，又能把她怎么样呢？同样，在当年的&ldo;批判会&rdo;和&ldo;斗私会&rdo;上，大多数人，尤其是大多数知识分子，如果能保持沉默（简单到只要沉默即可），一个字都不讲，那个什么狗屁运动还可以搞得起来吗？林彪也好，江青也好，抑或其他什么人也好，还成得了气候吗？要知道，我们毕竟是&ldo;大多数&rdo;，他们毕竟是&ldo;一小撮&rdo;。

&ldo;一小撮&rdo;还能弄得&ldo;大多数&rdo;走投无路，只有&ldo;死路一条&rdo;或连&ldo;死路一条&rdo;都没有吗？

说到底，还是我们自己&ldo;吃&rdo;那一套。

至少是，祥林嫂也好，我们自己也好，都不曾想到，除了打和看、被打和被看以外，还有&ldo;退场&rdo;一说。

如果想到这一点，事情就会完全两样。

可见，退场，应该规定为人之为人的不可或缺和不可剥夺的权利。

这个权利，应该比上场的权利更重要，正如沉默比说话更难得。

现在一些年轻人动不动就批判知识分子的沉默（即退场和缺席），认为那无异于姑息、纵容，甚至同流合污，至少也是懦弱胆怯，明哲保身。

这可真是&ldo;站着说话腰不疼&rdo;。

他们哪里知道，在&ldo;文革&rdo;中，我们就连&ldo;缩头乌龟&rdo;也做不成。

你只能伸出头去咬同类，而且还必须咬得血肉淋漓，咬得大义凛然，哪怕他是你的父母、妻儿、朋友、恩师！

沉默是抗争的前提。

一个人，如果连沉默的权利都没有，又岂能抗争？敢说真话当然很好，但其前提却必须是&ldo;你有权保持沉默&rdo;。

&ldo;没有隐私权，没有对自己的想法保持沉默的权利，一切真话到头来都是假的，哪怕它是多么真诚地说出来。

&rdo;（邓晓芒《灵之舞》）事实上，沉默和退场也未必就不是抗争，也未必就没有作用。

比方说，当台上的人举臂高呼&ldo;打倒刘少奇&rdo;、&ldo;打倒邓小平&rdo;时，台下却片一沉默，或集体退场，会怎么样呢？一个人沉默或退场当然无济于事，但一群人呢？大多数人呢？全国人民呢？

抵制&ldo;文革&rdo;之类专制政治的&ldo;杀手锏&rdo;就是全国人民的集体退场。

专制政治并不是总靠暴力、高压和阴谋诡计来维持的，更多的时候还要靠臣民们的&ldo;合作&rdo;和&ldo;顺从&rdo;。

一旦没有了这种&ldo;合作&rdo;，他们多半也就没戏可唱。

可见，即使从民主与法制的角度看，沉默也是一种极其重要的权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