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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（第1页）

两部小说对照着看，不是很有意思的事吗?

能否这样推测：钱钟书早先读过张资平这部小说，对于船上这一节，留下很深印象，后来自己写小说时，就潜移默化地受了这部小说的影响?再，或许，幽默的钱钟书故意戏仿张资平，并且他艺高人胆大，在相同的小说情节中欲与前辈作家比试一下，写小说谁更有才华?而这本身就是对文学前辈的致敬。

《围城》动笔于1944年，1946年完成，斯时，距《冲积期化石》出版已过去20多年了。

20年，不单小说技艺进步了，风情世态也大不同了。

方鸿渐与鲍小姐的关系进展迅速，不久就睡一块了。

而20年前的&ldo;我&rdo;与陈小姐的情感发展，还是古典主义老戏，慢，但也有戏。

陈小姐从客气、略带拘谨，渐渐到活泼地直接到&ldo;我&rdo;的床位上找落下的手帕、扇子;到了一人快下船了，才进展到两人在船舷看海，沉默中，&ldo;我&rdo;‐‐&ldo;更进逼一步，肩并肩紧紧靠着她。

她也不退避。

此时两人都望着海，她看不见我，我看不见她。

我只感觉到有一种热气，在我两人的肩膀里对流起来。

&rdo;

这时&ldo;我&rdo;说：&ldo;我两个像有意约了来的!&rdo;

陈女士脸微红忙道：&ldo;白天里有什么约不约!&rdo;

&ldo;我&rdo;一听，&ldo;像感受了电气&rdo;‐‐现代汉语就是&ldo;像触了电&rdo;‐‐&ldo;我&rdo;，&ldo;颤声&rdo;说：&ldo;一定要晚上相会，才算约么?&rdo;

自知说错了话，陈小姐，&ldo;颊上的红晕一直扩散在她两个耳朵旁边。

此时我的右手搭在她的肩背上了。

她微微侧一侧身，但也不忍叫我放开手。

&rdo;趁势，&ldo;我&rdo;说：&ldo;我们今晚上再来这里望海心的月色，好吗?&rdo;

十足文艺腔。

古典，也色情。

若方、鲍那种是剪径大盗，这两位就是小偷小摸。

晚上约会倒是直奔主题，拉手、相拥、吻脸颊，自然无比激动。

&ldo;我&rdo;，&ldo;声音也颤了，身体也轻了，两颊也发起热来了;心房的血，像得了加速度，由大动脉窦奔腾出来;吸进去的空气，再也达不到气管支，给海风一吹，肺叶激动过度，胸前隐隐的发痛。

&rdo;

这一段令人笑喷，作家许是记起自己原是读东京帝大医科的，就突然做起医学实验笔记了，满纸科学名词儿，将一场风花雪月搞成医学实验。

待陈小姐怕被人家看见，跑掉了，&ldo;我&rdo;开始严责自己：&ldo;你并不是真心爱她!你是出于半兽的冲动去爱他!你没有责任心去爱她!你只图满足你在这头觅异性的船中发生的欲望罢了!&rdo;两人再见面都庄重了些。

在下船前夜，&ldo;我&rdo;望着舱里酣睡的陈小姐一呼一吸，&ldo;像有吸引力吸我。

幸得我理性还强，战胜了她的吸引力……&rdo;鬼知道那个同样为情激动的陈小姐，怎会没心没肺如此酣睡!

反正作者也不打算交待了，他也没心没肺地结束道：&ldo;至于陈女士以后的事，要我遇见她，或听人说及她的时候，才能够再请她到我这笔记里来。

&rdo;就此三言两语拜拜了陈小姐，以后一本小说再也没她什么事了。

‐‐三流作家不严肃的写作态度暴露了吧?

其实，方鸿渐&ldo;失身&rdo;，是傻小子着了妖精的道儿，情感付出还是真诚的;张资平的&ldo;我&rdo;，扭捏古典了半天，虽&ldo;理性还强&rdo;，格调却并不比方鸿渐高。

所以，20多年后，虽然&ldo;人心不古&rdo;，倒也没有&ldo;世风日下&rdo;。

小说中船上姻缘未有结果，现实中却是大团圆喜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