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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（第1页）

我微微喘息着打量眼前所见：病房，果然就是病房。

房间恐怕有三十平米还多，一共有五张病床，但是并没住满，连我在内一共只住着三个人，窗外一棵高大的梧桐树的树枝几欲探进房间，还好有一阵穿堂风一直在吹着，总算使药水味道减少到了最低限度。

&ldo;我要回去。

&rdo;我几乎是冷冰冰地说。

&ldo;好好，咱们明天就回去，好吧，今天先睡好，休息好。

&rdo;囡囡一边掖着我身上盖着的被单一边和我商量。

&ldo;不！

我现在就要回去，我知道你在骗我！

&rdo;

&ldo;真不骗你，来吧，乖，好好躺下‐‐&rdo;说着又来扶我躺下，我再次打掉了她的手，她正说着，手突然空了，站了足有一分钟，坐下了，&ldo;啊，干脆说实话吧，我不会再让你出去了，已经取钱交了长期住院的押金，先取的是我的钱，以后也还是要取你的吧，哪怕你有多恨我，我也要这么做，不要说你不能让我改变主意，实话说吧，就连我自己都没办法说服自己改主意了，我就是这么个人啊，一点办法都没有。

&ldo;钱的事情，你别担心，反正现在咱们暂时还有钱，可以治上一阵子，没钱了我就多打几份工，你信不信我可以打十份工？十份工总是够了吧。

不够我也还有办法，父母那边好像在分期付款给我买将来结婚的房子，现在也用不着了，可以退掉，不管你怎么样，我只要决定这么做了，你就拦不住我，除非你不喜欢我，可我看得出来，你是喜欢我的。

&rdo;

她不知道，她的一字一句都在要我的命：我的确终日在妄想风葬的事情，但是，我瞒不住自己，这不是我要逃之夭夭的全部原因，随着我和囡囡在一起生活的时间越来越长，风葬之于我甚至是相当不重要了。

那么，到底是什么在要着我的命？答案就是她刚才说的那些话。

上天作证：我没有一刻不希望囡囡只当我从来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，她越早离开我越好，我仅剩的卑微的愿望，是希望她能再找到自己喜欢的人，成为九个孩子的母亲！

恐惧大到了极点，我的通体竟至于冰凉。

&ldo;我想擦把脸。

&rdo;我对她说。

&ldo;是吗？&rdo;她一下子高兴地抬起脸，&ldo;好好，你等着，我先去把毛巾打湿了。

&rdo;说着就拿了一条干毛巾三步两步奔出门外，在走廊里，我甚至都能听见她跑起来的声音。

就在这个时候，我拼了性命，鼓足全身力气，掀开被单跳下床，连鞋都没顾得上穿，拉开门就往外跑，不知道要到哪里去，可我就是要跑，一直跑到死，那甚至不是跑，因为体力不配合，只能把身体斜靠在扶手上往下滑，直到这个时候，我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竟然穿着条纹病号服，顿生厌恶，三下两下就脱了，手一扬扔了出去，只剩下里面的一件圆领t恤，接着往下滑。

下到一楼的时候，楼上响起了劈劈啪啪的脚步声，听动静就知道是囡囡追来了，我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往东西两头黑暗的走廊里看了看，没发现藏身的地方，还是拉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冲了出去。

门外照样空无一人，我毫无知觉地看着眼前的糙坪、梧桐树和停车场远处的医院大门，蓦地就被大门外面的水果湖吸引了‐‐我只消跑出医院的大门，往湖水里一跳，世界万事就与我彻底了断了，囡囡就可以成为九个孩子的母亲了；我再没有耽误时间，即使跑得再慢，跑一步也是一步，糙坪挡了去路我就横穿糙坪，跑过糙坪再从停车场上众多汽车的fèng隙里穿出去，大门和水果湖已经近在眼前了。

我猛然听见囡囡在后面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。

本能般回头看去，她在横穿糙坪的时候被脚底下的栅栏绊倒了，正在爬起来，可能已经猜出了我打算干什么，跪在地上惨叫着喊了一声我的名字，与此同时，我们刚刚跑出来的那幢楼的好几扇窗子里都亮起了灯。

&ldo;你不是想死么？你不是要我再去嫁给别人么？&rdo;她哭喊着从地上站起来，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，&ldo;我把自己毁了再说！

看看谁还再要我！

&rdo;说着，拿起那块小石子朝着自己的脸划了上去。

我一下子就被打倒了，身体里无论积攒了多少力气，也在顷刻间化为乌有：这就是我的疼，这也是我的病。

终了，我喘息着，盯了她看了三两分钟，之后，乖乖地回去了，回到她身边去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，两个人一句话都不说。

沉默中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中间流转，像是极尽喷薄后归于平静的岩浆，像是燃烧后滋滋冒着热气掉落在地的烟花，愈加使人不能忘记此前的惊心动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