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鲁立人、上官盼弟等县、区干部骑着骡子或马,在路边的盐碱地里来来回回地跑着,竭力想造成一个有秩序撤退的局面。
但狭窄的道路拥挤不堪,路外狭窄的碱地又相当好走,老百姓便离开了道路,散成宽漫的队形,踩着吱吱做响的地皮,往东北方向涌去。
撤退从一开始便成了乱七八糟的逃亡。
我们一家,被裹挟在汹涌的人流里,时而是在路上走,时而是在路下行,后来也就分不清究竟是在路上还是路下。
母亲脖子上挂着麻襻,推着一辆木轮车,两只车把距离太宽,她的双臂不得不尽量伸展。
车子两边绑着两个长方形的大篓子,左边篓子里盛着鲁胜利和我们家的棉被、衣物;右边篓子里盛着大哑和二哑。
我与沙枣花分在车子两边,各自手把着一个篓子,跟车行走。
盲目的八姐扯着母亲的衣襟,跌跌撞撞地尾在后边。
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上官来弟在车子前边,肩上搭着一根绳子,弓着腰,往前探着头,像头任劳任怨的牛,拉着我们家的车。
车轮发出&ldo;吱吱悠悠&rdo;的刺耳声响。
车上的三个孩子脑袋转动,看着四面八方的热闹风景。
我脚踩盐碱地皮,听着脚底下碎裂的声音,嗅着一股股蹿上来的碱味,起初很觉有趣,但走出几里路,便觉腿酸头重,浑身无力,汗水从腋窝流出。
我的那只健壮如小毛驴的白色奶山羊恭恭敬敬地跟随在我的身后,它精通人性,不需要缰绳羁绊。
那天刮着遒劲、短促的小北风,风头锐利,割着我们的耳朵。
莽莽荒原中腾起一团团的白色烟尘。
这些烟尘是碱、盐、硝的混合物,刮进眼里眼流泪,沾到皮上皮痛楚,吃进嘴里不是好滋味。
人们顶着风前进,都眯fèng着眼。
抬机器的民夫们汗透衣服,沾着碱土,一律成了白人。
母亲也成了白人,眉毛是白的,头发也是白的。
进入低洼的湿地后,我们的车轮转动艰难,大姐在车前苦苦挣扎,绳子深深地煞进她的肩膀。
她的喘息声就像垂死的哮喘病人一样令人心惊和不忍。
母亲呢?母亲与其说在推车,还不如说是在受着耶稣一样的酷刑。
她的忧郁的眼睛里流着连绵不断的泪,泪水在她脸上,与汗水一起,冲出了一条条紫色的小沟渠。
八姐挂在母亲身后,像一个翻滚的沉重包袱,在我们身后,留下一条深深的车辙印。
但这道车辙印很快便被后边的车子、牲畜蹄子和人脚糟蹋得模糊不清。
我们的前后左右,都是逃难的人。
许多熟悉的脸和不熟悉的脸都变得乌七八糟。
大家都很艰难,人艰难,马艰难,驴艰难,比较舒服的,是老太太怀里的母鸡,还有我的奶羊。
它蹄轻脚快,在行进中还有暇啃吃一些芦苇的枯叶。
太阳把碱地照得泛出苦涩的白光,刺得人不敢睁眼。
白光在大地上游走,仿佛一摊摊烂银。
荒原茫茫好像前边就是传说中的北海。
中午时,人们像被传染了一样,在没接到任何号令的情况下,一窝随着一窝地坐下来。
没有水,喉咙里冒着烟,舌头像被卤过,咸涩板结,运转不灵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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